贻我来牟,人寿年丰——寿丰面粉公司传奇(下)
杨仲达
说孙冰如的时候,先对孙俊卿作一补笔。孙俊卿继承父业,以诚信为经营之道,“增兴厚”米面铺风声水起之时,他本人亦积极置身于社会当中,以面粉行业兴旺为己任,声誉日隆。
辛亥革命后一年,壬子兵变,京津两地商家频被烧抢,天津许多米面铺横遭此劫,难以为继,而当局又以“民以食为天”为由,勒令严禁停业,故皆陷入两难之境。孙俊卿以商会和磨房公会名义,请命于当局,坦陈利害,迫使其出具资金,再由磨房公会按损失情况予各商家以补偿,这才度过难关。
孙俊卿还发起过一个“三津磨房联合防火险会”,它防火且兼保险功能。彼时天津虽已经有外资保险公司,但外国人认为米面铺房屋简陋,投保额度不高,故而轻慢对之,孙俊卿提议同业公会联合自保,发扬互助精神,每户发给印有“防险会”字样的纸灯笼一个,黄布衣服一套,遇有火灾,随即赶赴火场,帮助事主抢救物资。同时亦照会各领事馆,如果租界内的米面铺在夜间发生火灾时,不要阻拦磨房业公会穿黄布衣服并提着灯笼的救火人员。这种以救济为目的的保险,当然颇受业界拥护。
有其父必有其子,何况这是面粉世家乃是一脉相承。孙冰如1896年出生于贾家沽道,十岁时进入由家族出资兴办的第24初等小学堂,此即后来的贾家沽道小学。此后他在天津考入南开中学,又入北京大学经济系,一路所受的都是新式教育,故而后来能将家族企业和天津面粉行业注入新的风气。孙冰如进入北京大学的那年,正值五四运动爆发,而那时他的父亲孙俊卿在津亦参加工商界提倡国货、抵制日货的爱国行动,朴诚忠勇,时已为行业翘楚。
北大毕业后,孙俊卿介绍孙冰如到上海交通银行当了3年练习生,为他日后的面粉事业发展打下积淀。
1926年,应倪嗣冲之子倪幼丹的聘请,孙冰如回到天津,任大丰面粉公司总稽核,1929年又在公司顺延之后出任三津永年面粉公司襄理。也就是说,孙冰如虽出身于面粉世家,但初始并未投身其父的企业,这为他个人的成长得到了更加坚实的历练。
1933年,天津寿丰面粉股份有限公司成立,羽翼已丰的孙冰如才来到父亲身边,孙俊卿为给予其子施展空间而甘居二线。而孙冰如不负众望,他以创新的意识和手段全面接手,大刀阔斧的地深化改革,其第一要务即是采用产品质量分级体系,他不惜重金添置实验仪器,每天亲自审查化验结果,不符合相应等级标准的面粉绝不出售——他责成销售部以不同颜色的商标来区分不同等级的面粉,“绿桃”为一等粉,“红桃”为二等粉,“蓝桃”为三等粉,四等粉则用无商标的白袋子装售。
孙冰如以现代化管理者运营,在家族经验之上,使企业走上了良性发展之路。他求新而不数典忘祖,他拓展业务领域,在月牙河边建起砖窑,用孙家老号“增兴厚”冠名而称之为“增兴窑”。当时冀鲁连年遭灾,灾民逃荒来此,又都招致亲友投靠,砖窑周围遂形成村庄,此即今之增兴窑村。
孙家世代兴学,1937年,孙冰如捐出菜地7顷,修建8间教室的校舍,1939年天津发大水,校舍被毁,孙冰如随即又捐出一套宅院,乐善好施,仁者之风。在孙冰如的支持下,贾家沽道小学曾于1943年特设了妇女识字班,孙冰如称:“唤起女同胞的觉悟,必须有赖于教育!”
平津沦陷之际,麦收时节,小麦或被日军抢劫,或被国民党军队紧急征用,某些代理商亦趁火打劫,寿丰公司受到空前劫难。孙冰如凭借与银行的关系紧急贷款,并急购澳洲小麦,才恢复生产,转危为安。
1939年,日伪政权建立统制机构——华北小麦协会,对整个华北麦产区的小麦采取强制性统购政策,所有面粉厂所需原料都要经过该协会统一分配。这年天津又遭水灾,粮食奇缺,寿丰公司又遭新困。日方趁机图谋吞并,孙冰如巧妙周旋,推诿拒绝,带领业界与日之进行顽强的斗争,此后日方又企图让孙冰如出任伪职,他坚辞不受。日方怀恨,后将孙冰如等社会名流拘捕,羁押二十多天拷问无获,迫于舆论才将他们释放。
抗战结束,内战又起,寿丰公司时辍时续,寿丰三厂驻有国民党警察军队,监守自盗又放火灭迹,致使其全被烧毁,公司元气大伤。而在1948年天津解放前夕,寿丰却慷慨解囊,拿出3万袋面粉,支持中共地下党策反国民政府天津警察局长李汉元,此深明大义之举也。
天津解放的第三天,寿丰一二厂投入生产,成为全市最早恢复生产的企业。时值寒冬腊月,年关将近,为使天津父老吃上饺子,两厂奋力拼搏,面粉及时地投放市场,也极大地稳定了局势和人心。
新中国成立后,孙冰如依然担任寿丰面粉公司的经理并兼任多种社会职务,抗美援朝之战,他带领寿丰董事会捐献飞机、大炮和面粉等物资支援前线。1952年5月,寿丰一厂因粉尘爆炸起火,生产设备尽被焚毁,股东纷纷要求结账散伙,孙冰如力排众议,主张重新建厂,当时根据中央异地建厂的意见,新厂址选在兰州。孙冰如亲自带人前往筹备,后又代表寿丰资方与兰州方面签订了公私合营合同,定名为新兰面粉厂。
1953年,孙冰如主动与天津粮食局达成公私合营协议,将寿丰一厂交给了国家。1954年,寿丰二厂也完成公私合营。至此,寿丰面粉公司彻底谢幕于历史的舞台,一段曲折的传奇故事曲终人散,而国营新厂由此崛起。
1957年,孙冰如当选为天津市工商联副主委。为人慷慨,兼济天下,这是堪称高尚的工商业者的责任与风范,他们追求并不是个人的财富,按说孙家几代积存,孙冰如应该富甲一方,然而在上世纪70年代末他的私人存款只有区区几千元,多乎哉,不多也!
孙冰如旧宅在今成都道94号,若对他有兴趣,可去寻访凭吊一番。